小花的溫室

上星期的某天，拿公文給T老師批閱的時候
他突然認真的對我說︰

『我要請妳幫一個忙，因為妳打字很快。下週四、五要去中山大學跟XX界學門和國科會的代表開一個會，我負責其中一項主題，會中必須做出結論，所以要借用妳的能力，在大家討論的時候同步把討論內容key到電腦裡投影出去讓全部的與會者看，這樣比較不會有爭議，也可以凝聚共識。』

T老師很少用“請我幫忙”的語詞開口
可以感覺這次似乎不是小事
當下的我沒有想太多，一方面自己沒去過西子灣、二方面開口的又是主管
於是脫口而出︰『應該沒問題吧』

心裡還在猶豫是不是要真的跟T老師飛去高雄兩天的時候
隔天下午就接到主辦這次會議老師的助理小萱來電，問我要住在西子灣沙灘會館還是高雄市區的華王飯店？

呃，玩真的嗎？

考量了西子灣的單人房價比較便宜、又是會場所在地
很輕易的決定了住宿地點（因為西子灣的單人房數不夠，與會的二十多位老師及其他人員全住在另一間華王飯店）
接下來就是要跟家人報備
我先問JJ會不會覺得就這樣跟T老師出去開會兩天，是一件很怪的事
因為以我的工作性質，其實是可以不用出差的
這次的差旅介於灰色地帶
硬要出去，公務上解釋得過去
但若是不想去，其實也有另一套說法可以支持
總之去或者不去，端看我自己的想法

JJ也是先問我自己怎麼想
我說從沒去過西子灣，其實滿好奇的
再者T老師極少對我要求幫忙什麼（應該是說公務上都是我先主動做好，沒有讓他要求的機會）
這次他開口，表示非得我出馬不可了，於公於私，我似乎都該去這麼一趟
JJ笑說既然我都想過了，那當然是支持我的做法

再來就是跟花爹花娘說明了
講老實話，花娘似乎一直擔心我跟老師們太過熟悉
其實也不能怪她
畢竟之前出過一個L先生
但是當初男離婚女未嫁，朝夕共事擦出火花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至於現在是絕對不可能的
T老師的兒子都快要考國中基測了，他又是沒事把“我太太”掛在嘴上的新好男人
雖然偶而會逼學生抓小澤圓的片進貢
但認識他這麼久，我都覺得那只是打嘴砲而已
即使如此
聽到花娘叮嚀『開完會不要跟老師們去喝什麼酒』之類的話
我還是生氣了
我們老師湊在一起的時候是會小酌幾杯，但不會找助理去啊
（當然也有喜歡找年輕助理一起喝酒的老師啦，但至少不是我們所的老師）
我是當助理又不是當陪酒女
何況，我都三十歲了，有足夠的判斷能力，也能公私分明
還這樣擔心，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所以我壓抑著怒氣，半開玩笑卻隱約透出不耐的說︰

『我就知道妳會這樣說，之前還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妳這件事，就是怕妳會擔心，但最後我還是選擇說了，因為我不想瞞妳，但是其實我不想聽到這樣的話，我都已經三十歲了，事情的對錯我分得出來！』

花娘聽到我這麼說，也不再說些什麼
母女間的通話就在有點尷尬的氣氛下結束

雖然明白在父母的世界裡會永遠擔心孩子
但我希望的是父母在培養孩子的能力之後
用信任來表達愛，而不是用擔心

生氣歸生氣，其實我還是在意花娘的心情
尤其花爹花娘在我出差前一天剛好要去美國
所以笨拙的我只能請一個小時的加班休假提早回家
跟他們好好的吃頓晚餐，陪他們下樓搭車
上車之前和他們擁抱，拍拍他們瘦弱的肩膀，說︰『好好玩吧，一路平安』

我真是個不會表達的笨拙女兒 ~"~

但是我想花娘不會繼續生我的氣
因為她是母親

對花娘說過那樣的話之後，我也很討厭自己
我不認為自己有錯，我覺得父母也該學習放手（及放心），因為他們不可能永遠當孩子的保護者
把這件事告訴JJ，希望能聽聽他的意見
他只說一句︰
『把現在的心情記起來，以後當妳變成母親，就別給孩子太重的擔心』

總之，我人生的第一趟出差就在有點複雜的家庭心情當中開始

==== 出差啟程之分隔線 ====

講老實話
我坐國際線班機的次數比國內線還多
國內線只坐過一次，而且是四年前去金門的員工旅遊，還是旅行社帶隊登機的
所以我對國內搭機的程序毫無概念
這次跟T老師出去，對於搭機這件事我還滿緊張的
畢竟覺得自己是助理，跟著老闆出門應該是要幫老闆打點才是

但這一趟出差我才真正感覺到
T老師並沒有把我當下屬，而是把我當朋友，至少是跟他平起平坐的同事

T老師住在林口長庚醫護社區
因為社區交通車的關係，他比我早二十分鐘就到機場
到了之後也沒狂call手機催人，反而是我到機場之後才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乖乖坐在角落等待
讓我有點不好意思
機票是我之前就去電航空公司訂好位置的
出發的時候還遇到部份與會的老師和國科會承辦人
介紹給大家認識的時候我還有點忐忑，因為每個人看起來雖然都是面帶笑容，卻有股說不出的威嚴感（？）存在
大概是職業病吧
看到老師總覺得要服務他們的感覺 ="=

天氣很好
起飛之後看到晴朗的天空和一覽無疑的台北盆地
忐忑的心情稍稍減輕了一點
降落之前T老師還跟我說明高雄地形
哪裡是高雄港、哪裡是左營旗津、哪裡是中山大學
不愧是半個高雄人（師母的娘家在高雄）

從降落小港機場、搭中山大學安排的接駁車，到旅館先讓老師們Check in
我都一直滿緊張的
到會場見到其他助理群，因為大家的工作性質跟年紀都差不多
總算才安下心來
所以人還是跟自己性質相近的人在一起，才比較有歸屬感啊

開會的地方在西子灣海景沙灘會館
會議室投影布幕後面是一整面透明的落地窗
窗外就是沙灘，可以看到不少全家大小甚至帶著寵物在海邊戲水玩樂
因為與會的人員只有幾位是中山大學的老師
其他人很少有機會見到這樣的美景
所以下午剛開始開會的時候，所有人的心幾乎都飛到外頭去了
外面白浪滔滔、風和日麗，美得讓人只想躺在椅子上發呆，根本不想流連冷氣房裡的會議室
幸好主持會議的老師很能察言觀色
一看苗頭不對，討論開始離題或者大家無法集中精神
馬上休會十分鐘休息
要上廁所的、要喝茶喝咖啡的、要看海發呆讓頭腦清醒的、要搓湯圓喬事情的
全都在那十分鐘解決
想想也有趣
很多決策都是在那休息十分鐘時定案的，反而不是在開會的時候

總之第一天下午的議程就這樣過去
我鬆了一口氣，感覺上大家都還不錯
尤其是跟我同住在西子灣會館的小萱，更是個好相處的女生
這次開會能認識她，也滿幸運的

晚宴前趁著夕陽西下、沒有那麼熱氣逼人的時候
我拉著小萱去沙灘邊閒逛
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海
脫下細跟涼鞋，赤腳走在溫暖綿密的沙上
聞著鹹鹹的海風氣味
一整個就是開心
小心踩著跟著浪衝上岸的海水
沒有想像中的冰涼
也許這就是高雄的熱情吧

晚宴結束，老師們都搭上接駁車回到市區飯店休息
剩下時間都是自己的
早就約了小蓮見面，於是輕鬆的等她過來

聊到跟小蓮的見面也很有趣
原本是要去旗津坐渡輪吃小捲
但會議準備的餐點太過豐富，又一整天坐著沒運動
我飽到吃不下任何東西
加上會議結束的時間有點晚，實在也沒體力再出門亂逛了
最後我們走到中山大學門口附近蘿蔔坑旁的海堤
邊喝小蓮帶來的美味冬瓜茶，邊天南地北的聊天
聊到一半，四周啪的一聲，突然漆黑一片

停電？！

我看手錶才九點阿
很天真的跟小蓮說會不會中山大學實施夏季節約，所以九點就把燈關了
我們還很高興的想說那乾脆回房間聊天好了
結果走在路上就是一整個怪
因為連路燈都沒有，往來的車輛只能靠自己的頭燈行駛，實在有點危險
為了怕被車撞到，我們貼著路邊慢慢朝會館移動

到了會館，我拿出房客卡要刷感應器
感應器卻毫無反應
這時蹲在樓梯上一位看不清楚臉（因為四周太暗了）的先生冒出來說︰

『中山大學無預警大跳電，妳直接推門吧！』

結果真的ㄟ
原本被感應器鎖住的門，可以輕鬆推開
那時我心裡就開始忐忑了
全校大停電，我們即使回到房間也好不到哪裡去啊
果然
房內只剩緊急照明燈還是亮的
慶幸的是走廊的燈和冷氣，似乎都因停電啟動的柴油發電機維持基本運作
所以我們坐在走廊上的起居區，繼續聊天
直到小男生把她接走

送走小蓮已經十點多，換我一個人在房內發呆
這電也停得太久了
如果這樣一直停下去，我明天的會要怎麼開？
於是決定下樓問問會館的服務人員

那位先生一定是被其他房客問到煩得會背
因為他講話的語詞很公式
他說他們老闆比我還緊張，每五分鐘就來一通電話問電來了沒
然後說中山大學已經陸續在搶通了，請我耐心等候

要怎麼耐心等候，連我房間的緊急照明燈，都因為電池耗盡而熄滅了啊

最後我只能把房門打開，利用門外走廊透進來的一些冷氣和光線
維持自己僅剩的耐性
原本想出門走走的
結果一打開門就被高雄夜間的熱氣逼得倒退三步
又因為沒有路燈，覺得危險
最後還是很無奈的窩在房間等來電

終於在晚上十一點，電來了
我猜剛開始通電也許不大穩定，會繼續跳電
但是轉念一想不管了，老娘滿身臭汗還沒洗澡
與其擔心再次跳電，還不如早點洗完早點睡覺比較實在
東西收收急忙進浴室
趁有燈的時候快點卸妝刷牙洗臉

果不其然，洗完頭正要沖澡的時候，又聽到那熟悉的啪一聲
真的又跳了
我不知該為自己的料事如神得意還是為自己尷尬的處境難過
但幸運的是，之前的來電至少為緊急照明燈補充了一些電力
所以就著微弱的燈光繼續洗
不過充電時間有限
在我完全洗好的前兩分鐘，緊急照明燈第二次宣佈掛點

很好、很好、很好
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無奈到一個境界
我很冷靜的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浴室裡繼續洗我的澡
然後摸黑推開淋浴間的玻璃門
摸黑找架上的浴巾
摸黑擦乾身體找到拖鞋
摸黑回到床邊梳妝台找到化妝水
摸黑完成例行保養程序
摸黑換上睡衣
摸黑倒在床上，繼續發呆

十一點二十分，電終於來了
把頭髮吹乾，在床上躺平
之後再怎麼停電，也不關我的事

第一次出差
就在這特別的黑暗歡迎會裡入夢

第二天，外頭一片陰霾
竟然下起大雨來了
中山的助理們說，不只是中山用停電來歡迎我們
連很少下雨的高雄，都用狂風暴雨為我們留下深刻印象

T老師的議題有驚無險的過去
雖然會中有點小爭執，但比不上外頭的狂風暴雨來得激烈
更幸運的是，為期兩天一夜的會議
在主持老師優秀效率和主導之下，竟然提前兩個小時結束
大夥兒開心的包袱款款準備回家
沒想到這才是刺激的開始

首先是機場
原本以為最快要六點半才能到機場
所以全部的人都訂七點之後起飛的班機
沒想到我們四點半就進入小港航空站
放眼望去各家航空公司又掛滿了訂位客滿的牌子，這該如何是好？

『補位！』

T老師像金頂兔一樣精力充沛滿場跑
幫我跟小萱填候補排名單
他人高腿長，步伐跨出去衝航空公司補位櫃台的時候
我跟小萱只能像小跟班似的在後頭提著行李邊追邊喘氣（重點是還追不上）
而且可能因為瘦又反應靈敏
T老師側身進人群搶筆寫候補的時候，簡直像摩西開紅海那樣滴水不沾
（其實我是想用某NBA籃球名將搶籃板的神蹟來形容，無奈對運動新聞實在不熟，還是別獻醜了）

真的多虧T老師，我們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寫完各大小航空公司的候補名單
而且寫完之後剛好遇到下班時間的人潮
莫名其妙一堆人衝進機場也開始寫候補
真是太感謝T老師了啊！（泣）

第一家航空公司開始唱名候補
叫到最後一個是T老師，我跟小萱名落孫山
我推著T老師快點把證件跟信用卡遞出去，能早一班飛機就早一班
因為當時的小港機場的風雨大得所有人都很怕它因雨關閉

T老師看了我一眼，說：『我不要！』

『你幹嘛啊？』我拍了他一下，有點責怪他的傻

『我不要啦！我要放棄，讓後面的人去吧！』他大聲的對航空公司人員這麼說，然後從人群當中走出

我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感動
猜測T老師知道我對國內航機的程序不熟
加上是他帶我出來的，他有責任把我平安送回去
才放棄自己原本候補到的位置，要跟我搭同一班飛機
這個人，唉
不愧是我欣賞的老頭子啊！（笑）

幸運的是，十分鐘後我們三個人都後補上另一班飛機
雖然位置沒有辦法在一起
但至少是能登機了

高雄的機場沒有空橋
我們在大雨之中坐機場接駁車到飛機旁邊，再走簡便的移動橋進機艙
雨真的很大，我跨出接駁車的時候還滑了一下差點演出丟臉的跌倒記
T老師見狀，馬上把原本走在後面的我推到他前面去，讓我先進機艙
在這裡我真的要說
天秤座的老男人對女性同胞既體貼又疼老婆，我們所上就有兩位老師是走這種紳士路線
請各位女性同胞參考這未來的績優股

進到機艙，我的位置夾在兩位中年男子之間
當時看著窗外的大雨，心裡暗暗後悔進機艙的時候沒有拿報紙
本來想在飛機上小睡一下的
但是看天候那麼糟，想必會遇到亂流，我大概會嚇得睡不著，還不如看報紙轉移注意力

果然，從起飛到降落，一路亂流不斷
甚至還有幾秒鐘的自由落體時間
嚇得整飛機的人大呼小叫
機師甚至廣播為了乘客及空服員的安全，本次航程暫停提供飲料服務
這樣也好
喝太多水又緊張，會超想上廁所
不過躲得了上廁所卻躲不了無形攻擊
可能因為航程太刺激了
我前面的某位乘客，放了一個超臭的屁
讓人不勝唏噓   =____= 

總算是平安落地
先出機艙的我在外面等T老師
順便跟湊巧一起候補上飛機，這兩天一起開會的老師們點頭再會
那些老師都是學術界大老啊，誰知道下次相逢是什麼場合
總之多一點禮貌總是好的
當了幾分鐘微笑的看板小姐之後，總算等到T老師

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剛剛很刺激吼？』

看那個樣子，比較腿軟的應該是他
因為他要去搭長庚醫院的交通車
我本來邀他一起坐計程車，先載他到搭交通車的地點之後我再回家
結果他說：『我用走的，因為我想先腳踏實地一下子再去坐車』
看來人長了年紀，不一定會長膽子，哈哈

星期五傍晚的台北街頭，塞車到不行
我從下飛機到排隊上計程車，到真正踏入家門，竟然花了半小時
剛到家門的時候手機就響了
是T老師打來問我到家沒
這個主管真是太窩心了啦
不過他也很慘，因為塞在車陣裡動彈不得，預估到家時間至少也要四十分鐘
真是辛苦

這次的出差就在這堆亂七八糟的心情裡面尚稱平安順利的結束了
可惜沒力氣爬階梯到中山大學門口的打狗領事館上面喝咖啡
聽說上頭有全高雄最美的view
下次、下次吧
只要有心情有時間
再去造訪一次西子灣，也不是什麼奢侈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