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的溫室

老哥，長我八歲
未婚，現年35
長子，有個安穩的小工作
微胖，平日愛看網路小說

如果要說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我哥就是那本經
因為他是不想長大的Peter Pan

他說不想結婚，我猜是因為交不到女朋友
老嚷著要搬出去，卻在家一窩就是三十五載
唯一的嗜好就是看小說
頂多偶而跟一群Friend版認識的網友出去見面
但從未聽他參加原班人馬第二次聚會

如果不是以妹妹的角度相對
老哥絕對不是那種會讓我把視線停留太久的男子
但他是我哥
即使他再不起眼，還是我哥

爹娘每談起老哥就搖頭嘆息
沒辦法
他沒耐性，什麼事情都無法持之以恆
這種個性無論是求學還是就業，都沒法有太大成就
偏偏也許是因為自卑的關係
他常自大的把話說得很漂亮
卻又常常因為說不到自己做的
而讓他口中的藍圖一次次被自己撕碎
終至沒有人再相信他心裡的那個城堡
於是一再地循環
他一步步走入自己的世界
直到變成Peter Pan

在我還是國小生的時候
有一天準備考大學的姊姊告訴我她想考教育系
我問她為什麼
她說『想搞懂為什麼老哥會變成這樣子』
那時
正是爹娘和老哥吵得最兇的時代
於是身為長女、次子的姊姊
在還搞不懂原因的情況下
就覺得自己該背起一切
說也奇怪，親戚們竟也都以為姊姊是老大
常在回鄉下的時候問老哥說：『ㄟ？你姊姊怎麼沒來？』
氣得哥總是對人家大吼：『我沒有姊姊！』

他是一個好哥哥，很疼我和姊姊
常自掏腰包請兩個妹妹吃零食
我也記得小時候的一個黃昏
哥專心教姐算數學的側影
曾幾何時
他不再能教我們數學了
反而是兩個妹妹跑得比他快
反而是兩個妹妹讓爹娘在提起的時候有驕傲的微笑

我曾試著想揣摩哥的心情
但稍一想像就痛得受不了
突然
似乎明白他不想長大的原因了



上禮拜一與阿姨的聚會，哥也有去
見到他我很驚訝
而他也詫異的問我：『怎麼？我不能來嗎？』

（不是，絕對不是你不能來）
（而是....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跟L先生介紹你....）

那一瞬間
我突然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我竟然，為了外人，想否定自己的哥哥

雖然早與爹娘提過L先生
但從未向哥提過
我總是在回家的時候會順口說：『哥我回來了』
但僅止這句
之後的對話都是我問，他答
就像我是姊姊，在擔心弟弟的生活是否順遂
他似乎也習慣了從未過問我的生活
也許是沒想到，也許是因為問了也沒用
總之
他一向，沒被邀請參與我的世界
就像我從沒問過他數學問題一樣

那餐飯，L先生與哥之間僅點頭招呼
之後沒說過任何一句話
其實不只L先生
在場的其他人都沒跟哥怎麼說話
只有坐他對面的我，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
不是大家不想理他
只是...他的話題沒人有興趣，包括我


上週末回家，爹娘趁哥睡了之後抓著我問聚餐當天的情況
問哥是不是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不恰當的事情？

我想了一下：『哥沒怎樣啊，就像平常一樣』

娘憂心忡忡的說：『妳知道嗎，阿姨後來問我，說妳哥是不是在以前生產的時候有撞到頭或是被產鉗夾傷，她不明白為什麼年齡這麼大的人還像孩子般幼稚，與在場其它比他年齡更小的人都格格不入？』

聽到阿姨如此直率的疑問
我的心裡一陣痛
但我想爹娘心裡更痛

我嘆了一口氣：『哥真的就和平常一樣，只是阿姨不曉得他就是這樣』


三人靜默了一陣
爹打破沈默：『L先生對妳哥有什麼評語嗎？』

『沒有』我搖頭：『很久以前他曾問我為什麼很少提到哥哥，我說不知道該如何說明哥的情況，還說有機會的話等他看到就明白了，我想那天，他應該明白了』

『他真的一個字都沒提？』爹再問

『沒有，即使他提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答』不知為什麼，我有點討厭這個話題：『哥的情況不是我能改變的，向我提了也沒用，也許因為這樣，他才什麼都不說』


『我一直不懂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妳哥會變成這個樣子？』娘略帶自責的說

『媽，你們沒必要把什麼事情都往身上攬。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們把我們生下來，沒病沒痛四肢健全，讓我們有機會可以體驗人生，我們做子女的就應該感激了，更何況你們還保護我們、為我們付出，這樣做得還不夠嗎？其他的，就應該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情，他要怎麼過日子，他要有什麼樣的人生，都是他要去選擇、去努力的，旁人再怎麼勸拉也沒用。而且哥又沒多差，他只是任性了點、脾氣壞了點、沒毅力了點、懶了點、有口臭又不愛洗頭，但他不偷不搶，安份守己，知道存錢，也拿薪水補貼家裡基本開銷，對你們還算順從，對我和姐也很好，把姊夫當自己家人，也很疼昀昀，甚至對第一次見面的L先生也客客氣氣，這樣的哥哥，我已經很滿意了！』

批哩趴啦說了一串
似乎要為自己在聚會當時想把哥哥藏起來的虛偽心意懺悔

『我不知道L先生怎麼想，但老哥是我的家人，我無法選擇家人，所以我選擇接受。如果他不能接受我的家人，我也沒理由和他繼續下去』我說

如此的重申
是要阻止爹娘在聽到L先生與哥聊不起來的情況後
那種失望的表情

我不想看到父母那樣的表情
如果連父母都無法欣賞自己的孩子
那依附了父母三十五年的那個孩子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爹拍了拍我的頭：『妳的想法很健康！』

我聳聳肩：『不這麼想也不行』

於是結束了這段小小家庭談話
哥，仍然睡得很沈，還打呼

這段談話過程產生的痛
卻不知會在我心裡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