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的溫室

現在要寫的不是郭守正為父親郭台銘辦婚禮的美事
而是婚禮對父母而言
是他們有意無意想插手卻又不敢太明顯的角力舞台



昨天下午我第一次直接跟我媽說『我不要』
雖然表面上看來雲淡風輕
但我卻說著說著就要哽咽
不知道JJ跟我媽有沒有發現




昨天去婚紗公司看二修結果，順便挑訂婚禮服及公證白紗

之前想說結婚大小事雖然都有向爹娘報備
他們看起來也似乎沒什麼意見
但訂婚是我們家這邊親朋好友都會參與的場合
為求慎重（因為我總是不知道老人家的標準在哪裡），事前就喬了一個爹娘跟花姊可以一起參與的時間
也順便可以先讓他們看看照片


我媽跟我姊比約定時間早抵達
我和JJ也決定略掉午餐先辦正事（因為我不想再在婚紗公司待上四五個小時）


一進去我先請門市小姐將二修的照片拿出來
讓我媽我姐一睹為快
然後我去跟門市小姐看印刷廠剛送過來的帖子
發現帖子有點狀況
印刷廠那裡出了錯，把版型套錯樣本了

在我跟門市小姐商量怎麼樣能在最快時間拿到對的樣本喜帖時
我媽已經把照片看完了
而且好像有一些意見



當時我姊帶杜小弟出門吃東西
現場只剩我媽和JJ，還有忙著和門市協調喜帖事宜的我
好不容易搞定喜帖，回到座位上
看我媽臉色不是很好（我想她並不是在生氣，只是很認真的思考）
（小時候每次被我媽問事情都會很生氣，因為她看起來很兇，那時還是小孩的我其實已經明白媽媽不是在生氣而是太擔心，但也不好直接點破，最後總在看起來像被罵的情況下完成那一次的“溝通”，是說大概只有我媽覺得那是溝通，但在我的世界裡那是質問）
問她怎麼了
她指著幾張我的照片嘴唇說這是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她好像根本沒在看JJ的相片　＝　＝　）


一張是我正面獨照，光線從側邊打來
造成人中唇間一邊有點陰影
我和JJ校對兩次都沒特別發現（我們是當事人，很清楚那張照片的光這樣打過來就是會有陰影，所以在我們眼中看來一切理所當然）
但在我媽這個局外人看起來，她並不了解那個陰影是光線造成的，所以覺得奇怪也很正常
於是我決定尊重她的意見，因為她的看法也可能代表其他沒參與拍照現場所有人的看法

第二張是我跟JJ拿著道釘的照片，要刷淡用來當簽名綢
道釘的照片拍了兩張，原本我挑的是另一張
但那張JJ的髮型角度實在太好笑，於是換成後來的這張
之所以一開始沒挑後來的這張，是因為我看見自己的臉已經因為拍照疲累的關係而表情僵硬
要笑不笑的不說，眼神露出殺氣不說，連嘴唇都合不起來，有點小露齒
我其實一直有看到露齒，但都沒要求廠商修掉
我想那就是真正的我，不是光影誤會、不是鏡頭髒污，那就不用特別修了吧
結果我媽對那張似乎比較有意見（她可能很不解為什麼我們要挑那一張，但我也懶得跟她解釋了）
說牙齒露出來不好看，叫他們處理處理

這句話很踩中我的地雷

我先耐著性子跟她說這是我自己的問題，那時已經拍得很累了，表情很僵，這樣還要求婚紗公司修，我覺得不太好
其實我心裡是生氣的
我覺得妳口口聲聲對我說自然就是美，也讓我認為無論別人怎麼看我，妳都還是愛我的
卻要在婚紗照上抹去真實的我，這不是很諷刺嗎？

雖然我理智上很清楚那只是一個做母親的認真執行女兒給她的任務
女兒說要看修片，她就真的很努力的看
但她卻沒想到這個即使年過三十，看起來很能幹很有自信的小女兒
其實還是對十一歲時想矯正牙齒的愛美願望耿耿於懷


我繼續還想說服她（或許那時的我下意識認為自己說服成功就表示她可以接受真實的我）
我說如果這天可以確定修片結果，最快也只能在八月底才拿到所有東西
九月初訂婚，八月底才能拿到東西已經很趕了
如果還要繼續修片，可能會趕不上訂婚


我媽詫異的說：『訂婚原本就沒在看婚紗照的啊，那是結婚才看的』



我感覺腦中理智線已經有一條繃的一聲斷掉


從籌備結婚以來我一直有種感覺
父母的出發點是為子女好沒錯
但那是自以為是的好，真的，很自以為是

想起我媽曾跟我說過的一個故事（雖然身為當事人的我完全沒印象）
她說以前帶我去買鞋
我喜歡的鞋她覺得很醜，於是最後買了一雙她覺得好看的鞋
後來那雙鞋我卻一次都沒穿過

我想我並沒有賭氣的意思（因為我對這件事真的毫無印象）
我只是純粹不喜歡那雙她覺得很漂亮的鞋



結婚也是
有多少事情像是父母喜歡的鞋？
她說要拍婚紗照，我拍了，而且把這件事情做得讓自己很開心，盡量不去想整個過程要花上多少錢多少時間跟心力
她說時辰不要給J家，我無法照做，於是我騙了她
她說迎娶就一定要來我家迎，我了解，也和JJ盡量的把這件事喬好了
她說不穿白紗結婚我會後悔，我雷了，後來還是努力喬出了一個沒有法律效力的公証，並且在公證上穿白紗，讓他們開心（放心）


或許我爹娘覺得他們對孩子很好，這我承認，他們對孩子無論是有形或者無形的付出真的很多，當他們的孩子很幸福
但我實在也要說，身為孩子的我，也對他們盡心盡力到一種近乎失去自己的溺愛了
真的，我連對JJ都沒這麼好


現在她說沒有人在訂婚上面放婚紗照，又是我的一個大地雷
事實上這件事她以前提過，但全被我馬耳東風過去
這次在講修片的事又提到，我不想再打馬虎眼
我問她為什麼不能在訂婚上頭放婚紗照
她說因為沒有人這樣，有些喜宴上放婚紗照是因為他們訂結婚一起辦

我心想之前聽妳就對別人訂結婚一起辦有點意見
於是我特意把這兩件事分開處理
但這關婚紗照什麼關係？



我深吸一口氣對她說：

『我的朋友只會來訂婚，如果照片不放在訂婚會場，我要怎麼讓他們看？』

她愣了一下：『他們不會去南部吃結婚嗎？』


吼，如果她不是我媽，我真的差點連“你白癡啊”這種話都罵出口了


我再吸一口氣：『他們不會去結婚，結婚在JJ家辦，路途遙遠，我不想讓我的朋友們這麼辛苦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只為了吃那一頓飯』

『而且，我不知道為什麼別人只在結婚會場放婚紗照，但對我的朋友而言，他們如果看不到我的照片，會很失望，所以如果我真的不能在訂婚那天放照片，我也會很難過，因為對我的朋友很抱歉』

我媽還是一直說沒有人在訂婚會場放婚紗照，我幾乎都快認為她某程度的被一種不知名的禮俗制約了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傳統的習俗，但對我來說，只要我一拿到電子檔的婚紗照，我也一定是用e-mail發出去給我的朋友們，這跟他們在訂婚現場看照片有什麼不同？訂婚或者結婚該做什麼事情，有那麼多人在意嗎？我不這麼認為耶，我覺得大部分的人都搞不清楚訂婚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大家只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就要結婚了。』

我媽有點被我堵住嘴

我只能使出最後一招：『所以，我想要在訂婚現場放照片給我的朋友看，不然我真的會覺得很難過。』


這招看起來是有用的，天下的媽媽都不忍女兒傷心
所以我媽後來說好吧好吧你們年輕人覺得無所謂就好了




但其實，我是傷心的
在結婚相關事情上如此直接的跟我媽唱反調，這是頭一次
畢竟我一直覺得結婚這件事就像辦給父母的畢業典禮，所以我盡量都想達成他們的想望
但理想和現實總是有落差，我明白

我只是想說，雖然表面上被拒絕的是我媽
但我猜比較傷心的或許是我



之後我嘗試著想讓我媽知道其實我很想尊重她的想法
但這件事實在沒辦法，太不合理了，無法說服我
但我說不下去，因為已經有些哽咽

我不知道那種感覺是太多心情夾雜
還是因為結婚這件事原本就是離巢的一種儀式，多少帶點哀傷
總之，我就是說不下去，除非得淚撒現場



JJ跳出來轉移話題，說反正我們先問門市小姐可不可以修、或者修完需要多久時間
到時候再來看要怎麼處理

我嗯了一聲就把臉別到另一側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很想哭






之後開始挑禮服
原本說只挑訂婚禮服和公證白紗
門市小姐想了想發現我公証跟補請的日子其實很近，問我要不要乾脆一起挑
我想也好，省事，只是又不知道得在這裡待上多久時間，鳳凰颱風都快登陸了說


這次挑禮服比較有經驗，也比較知道自己喜歡與適合的款式
所以比想像中快很多
但我媽在一旁總是露出莫測高深與不滿意的神色
問禮服小姐有沒有亮一點或者是紅一點的衣服
還直接去翻他們的吊衣架
好像有點嫌她們拿出來的衣服不夠上眼

我有點傻眼
先跟我媽說明因為有些衣服或許有檔期的關係，不一定能配合我的時間
所以小姐沒辦法把全部的衣服都拿出來給我挑

其實我想說的是，店家有他們的工作流程
雖然我們是客人，但至今那家店並沒有讓我感覺哪裡不舒服，所以我不太想去挑剔或者為難她們什麼
衣服多不多我也無所謂，總是能找到自己覺得OK的
如果真的不喜歡，再挑就是了


但我媽這樣一攪和，似乎讓幫我換衣服的年輕美眉有點不高興（JJ說看得出來，我媽事後也說那美眉有小臭臉）
我倒是一時間沒有察覺，因為她還是很認真的幫我換衣服
而且那個美眉真的很年輕，即使因為這樣臭臉，我也不會怪她什麼（我這人很疼正妹的）
雖然我察覺不到，在更衣室還是有小小跟她摸頭緩和一下氣氛
所以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最後挑的衣服嘛，說有多美麗或者多喜歡，很難說耶
因為我媽的表情看起來都很嚴肅

寫到這裡，我突然覺得我的殺氣可能都是遺傳自我媽吧

題外話，這次挑禮服沒拍什麼照片
因為我心情不好，不爽拍


後來回家聽到我爸在那邊問：『衣服有沒有挑紅色的啊？』
這才知道原來我媽是如此認真執行我爸交給她的任務
而不惜直接和婚紗公司對上



我不禁嘆了一口氣
老爸遙控老媽、老媽遙控我
我想擺脫遙控還得天人交戰一番，把自己搞得很累

希望等以後當我變成媽媽的時候，可以讓女兒穿她自己喜歡的鞋



（後記：托鳳凰颱風的福，賺到一天休假。我早上九點才醒，卻是壞夢連連，心情和體力極差﹔十一點半連午飯都不吃又睡，壞夢的情況有好一些卻還是很不舒服；下午三點再睡著，醒來已是五點半，總算無夢，醒來之後心情也好多了。我想因結婚而起的心情和掙扎或許有一肚子，才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用潛意識慢慢消化吧）


（後後記︰昨晚寫完文章就睡。今早JJ對我說他感覺很心疼，因為那天他完全沒有發現我的情緒，還雜念著說他覺得對我媽太好了，會把她寵壞，他跟我應該同聲一氣的同一陣線....之類八拉八拉。我說你沒發現是再好不過，因為我也不想給任何人發現。即使真的很傷心，無論對方是誰，我都不想要在談事情的時候混入眼淚，這樣我會感覺勝之不武。又，我說你當時沒站在我這邊是對的，立場正確且安全，因為即使要反對什麼，也該是做女兒的開口而不是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