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的溫室

 

算算我監考大考的次數可能快要十次之有
以前寫過兩篇與監考有關的文章
但現在回頭看
這一篇只聊到大學入學考試的皮毛，這一篇是談校內的招生考
今天監考的時候突然覺得
座位上疾筆振書的考生們，絕對無法理解我看到的是什麼樣的世界



先從題目說起
雖然外界用“監考老師”來稱呼
但實際上監考人員並不一定有教師的身分
至少我就是行政人員


而要釐清的是
就我觀察到現在，常常在“監考界”裡，比較謹慎、比較有警覺性的，常常都不是老師
換句話說
監考也是要先受過專業訓練的
最典型的專業訓練就是專為監考人員舉辦的說明會
而大學老師們常常忙到沒有空參加
以致在關鍵時刻，沒辦法馬上做出正確判斷
或因為太過緊張而錯失第一時間處理的良機




以前監考人員分主試與監試
或許各主辦單位的規定有些許不同
本校規定以前的主試只能讓教師或具有正式公務人員資格的人擔任
監試則可讓一般行政人員、研究助理或博士生擔任
責任區分上當然是主試較重
至於監考費嘛，好像都一樣

幾年前本校修改監考相關法規
讓非教師及正式公務人員的人，只要是夠資深的助理就可以擔任
也把“主試”的名稱改成“監試一”
至於“監試二”則讓監考經驗不足的其他人員擔任
改變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資深助理媳婦熬成婆（反正監考費也沒漲價）

而是一方面校內有公務人員資格的人在比例上越來越低
國家沒錢聘公務員嘛，怪得了誰？
二方面老師們粉忙、揪忙，灰熊忙，要他們去監考差不多就是等於要他們的命
大教授們逃的逃、躲的躲、罵人的罵人，苦的只是我們這些千拜託萬拜託求他們去監考的小助理
這還不打緊
更嚇人的是他答應說會去，結果前一天把監考手冊丟給某個博士生，叫學生去
學生當然很開心，有外快可以賺
但這對整個大考來說其實是很不好的
為什麼，剛剛我說過了，監考是要受過專業訓練的



交代那麼多前因後果
其實我要說的是，監考真的不輕鬆
是以我這個監考經驗差不多有二位數的半老不菜鳥的立場發言


首先，剛剛提過的“監考的專業訓練”-- 考前說明會，是一定得去的
即使我監考過那麼多次，但每次都還是會出席
那是大考中心為全國監考人員製作的說明流程
重點不是ppt裡頭裝可愛的圖片以及聽了很想睡的背景音樂
而是每年幾乎都會小改變的考試規則
最明顯的就是手機除了要關機之外，還不得放在身上、口袋及抽屜內
以及這幾年很讓人不解的“不能喝水”規定
還有一個重點，監考說明會裡能聽到去年大考時發生哪些緊急狀況，以及當時的人員如何處理
幸運的是本校負責的考區幾乎都沒發生過什麼大事件
所以聽聽別人出包的過程，自己心裡有個底，希望這樣的事不要發生在自己的考場




談到考試開始
首先要爆料的是：“監考人員都在考區辦公室裡做什麼？”

行為一：喝咖啡和茶醒腦
行為二：看報章雜誌解悶
行為三：和今日初次見面的partner聊天

看起來很悠閒？nonono 
上述行為都是為了讓自己的考場一切平安

首先，監考人員在考場裡不能做與監考無關的行為
也就是說，除了和考生大眼瞪小眼之外，你什麼事都不能做
就連走動的機率也要降到最低，以免影響考生
所以監考人員最大的敵人就是瞌睡蟲
因為太無聊
下午第一節的考試是所有監考人員的大關卡
剛吃完便當就衝到考場去，又什麼事都不能做
於是那100分鐘就是磨練自己心性的最佳時機
如果能戰勝周公，會有克服自身惰性的極大成就感


第二，監考人員沒事不能亂跑
尤其領卷之後，謹慎一點的人甚至不出去上廁所（只是領卷而不是試卷拆封喔）
手機當然是要關機的，所以也不能對外聯繫
只能窩在考區辦公室裡
等待預備鈴響之前，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報紙，真的
我就有經驗當天一口氣看完三份報紙
聯合、自由和蘋果
看完之後頭都暈了，那天的考試卻還沒結束


第三，與partner聊天，是這監考過程中很重要的行為
你的partner要和你合作兩天，許多事都必須相互幫忙
偏偏你們又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在考試前先聊聊天，搏個感情培養個默契
除了能在兩天無趣的監考裡維持尚稱愉悅的心情
也比較可以在緊急狀況發生的時候，得到的是援手而不是扯後腿
因為，要出包、要負責，絕對是兩個人一起面對，甚至拖累整個分區中心的主管群，而不是只有其中一人



領卷之後就可以往考場出發了
通常第一節我都會早點去
一方面不清楚自己考場的遠近
二方面和partner還沒默契，得花點時間互相熟悉


所以在走去考場的過程裡
除了要熟悉路線之外，還會和partner聊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因為我已經當了好些次的“監試一”
和我配合的人員常常都是博士生
所以我的開頭語幾乎都是『ㄟ？你在哪個系所啊？是學生嗎？』
確認對方身分之後再聊『博幾啊？喔～快畢業了耶，加油喔，那你認識誰誰誰嗎？』


裝熟，是監考行為裡培養感情的不二法門 


如果對方看起來有點緊張跟生澀的話
我也會主動關心他的監考經驗是不是不多
知己知彼，才能確保兩天的考試能平安落幕
（寫到這裡發現自己真是個恐懼出包的人阿）



到了考場，無論預備鈴響了沒，都先把考生請出門
第一堂通常是考國文
有答案卡和答案卷，需要比較長的時間發放
加上考場需要做些整理，例如巡視考生的抽屜裡是否有與考試無關的書籍、提包或食物
關閉門窗，避免考生闖入或風把考卷刮走
以及緩和自己和partner的緊張情緒，和雙方的事前溝通及監考工作分配



第一堂考試對我來說是確立日後每一堂順利與否很重要的關鍵
我通常會故意對考生板起面孔
告訴他們什麼可以做、什麼不能做，以及還有哪些注意事項
讓學生平安考完試才是監考人員的主要工作
至於這個監考人員親切與否，不是重點
而且在這種對考生而言關鍵的兩天
有明確的遊戲規則，對大家而言是種保障
維持考場秩序也是公平的一種展現


有意思的是，第一堂考試給的下馬威通常很有效
（當然我也不是對考生大小聲，只是很明白表示“在我的地盤，就要依照我的規矩”）
以致於後頭的二、三、四、五堂考試
小鬼們聽話的程度，反而會讓人忍不住對他們露出親切的本性（？）
畢竟他們都還是高中生
還是算聽話的年紀啦



第一堂也是觀察考生的好時機
哪些小鬼眼睛愛亂漂、哪些小鬼喜歡東摸西摸，趁第一堂就可以列入觀察名單
之後再重點了解，降低他們觸犯考試規則的機率

我就遇過一個小鬼，瞄隔壁的答案卡動作超明顯
剛開始左邊右邊都瞧，後來發現右邊女生的似乎比較看得到，之後就一直鎖定想看右邊的
起初我以為自己看走眼或那個小鬼有斜視
偏偏那個被瞄的女生相信人性本善，雖然習慣性有用手肘擋著卷卡
但可以感覺到她壓根不認為有人會偷看她的答案

我評估那個瞄人的小鬼應該是瞄不到什麼東西
而那個動作就是讓人看了很不爽
觀察了兩節，第三節開始，我的目光就直接鎖定那小鬼
但他也很敢喔，發現我在盯他，他也直接給我回盯回來，就像說：『我又沒怎樣，妳看什麼看 』


第三節後半堂我火了，卯起來直接走到那個小鬼和那個女生中間
裝作若無其事，背對那女生、面對那瞄人的小鬼，假裝看窗外風景，卻站了五分鐘
腰間識別證直直卡在瞄人小鬼的視線範圍

（“監試”兩個字看得懂嗎？看得懂就別給我作怪！）我用肢體語言強勢的給他壓力



之後那小鬼就乖了，惦惦寫自己的答案，再也不敢當長頸鹿



馬的，老娘不發威給你當病貓看
“遵守規則”是基本人生態度
或許你在課本上沒學到，但在我的考場，就讓我來教你！






我相信考生是知道我們所有的要求都是在幫他們著想
例如我在第一堂的下馬威裡會告訴他們：

『大考中心規定，為避免污損答案卷卡，考試期間不得飲食。同學們的飲料和水請放在前後的公共區域』

『為了節省同學們的時間，等待收卷時請把自己的題目卷翻回原狀』



告訴考生“規則”後面的原因
通常能換得他們的諒解與配合，也能幫助我們順利執行任務
而我們給考生帶來的回饋
就是在考試結束，順利清點完回收的答案卷卡後，讓他們總是比其他考場的同學們早幾分鐘離開


這樣的合作模式也是培養監考人員與考生之間的默契
通常在第二次、第三次考試之後，我要宣佈的事項就會減少
收件的速度也會更快
考生對我們的信任，也在眼神裡看得出來
更多的是，一次一次的收卷時聽到的輕聲道謝





監考時當然也遇到不少趣事
幾年前周杰倫和方文山很風行的時候
常在提前繳卷的國文答案卷上看見他們的歌詞
我心想你這小鬼背歌詞的功力如果拿來背作者生平，就不會提早交卷了吧？

然而更傻眼的還在後面
當周杰倫和方文山的歌詞出現在“英文”的答案卷上，是讓人更哭笑不得的





今年的學測英文作文題目是要考生寫封給朋友的道歉信
說自己向朋友借了某件東西，卻不慎遺失
要藉書信的方式向朋友說明遺失的過程，以及誠心的對朋友說明彌補的方式及表達自己的歉意
題目規定不得在信尾寫出自己的真實姓名（為了確保考試公平）
所以自己的姓名一律以George或Mary代替
朋友的姓名一律以Adam及Eve代替

同事對我說，他們那間考場有同學繳來的答案卷上，作文第一句是：『My name is George.』



我一聽噗嗤笑出：『意思是他跟Adam和Eve根本不熟才要先自我介紹嗎？但既然不熟，人家怎麼還會借東西給他啊？？』


整個就是很錯愕，辛苦閱卷老師了





還有考生很可愛，也是發生在同事的考場

為了避免多做多錯、誤導考生
大考中心將所有考場的時鐘收起來
也要求監考人員無須在黑板上書寫考試時間

對於忘記帶手錶的可憐考生，我們實在愛莫能助
因為我們自己也需要手錶來掌握考試時間
更不敢把自己的手錶借給考生，以免到時反而變成被考生申訴的理由




同事的考場在第二堂開始前，有個考生不知從哪裡抱了個掛鐘來
要求將時鐘掛回考場牆上
同事告知依規定考場是不得掛鐘的
結果那位同學更妙，說：『那我可不可以帶著這個時鐘考試，把它當作我的手錶？』


聽說另一位監考人員反應很快的回答：『可以啊，但這個鐘必須像手錶一樣跟你寸步不離喔！』


之後那個學生是抱著那個大如餐盤的掛鐘考試，或是默默的將時鐘放回原處，我就沒繼續問下去了







至於我自己是遇過第二天考試前，有媽媽跑來反應：

『可不可以先把考場整理乾淨？因為我女兒昨天考到一半，有隻蟑螂飛到她頭上，她嚇得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寫不出來！』



老實說，聽到那位家長這麼說，我也腦中一片空白好唄？
我自己也很怕蟑螂啊！！



那次監考的模式是在第二天更換考場
所以前一天那個考場發生什麼事我根本不知道
只能委婉告知家長，預備鈴的期間我們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忙，沒時間整理考場
但若考試中發生任何影響考生作答的狀況，我們都會盡量排除


謝天謝地，那隻會飛的蟑螂那天都沒出來拋頭露面
有燒香還是有保庇的





關於監考的partner，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次和一位中年教官搭檔
那時我還是個凡事聽主試使喚的小嫩芽

那位教官看起來威風凜凜、全身散發出一股正氣，讓人肅然起敬
換句話說就是不敢跟他哈拉
於是我從頭到尾都是扮演那種小跟班的角色



那次好像是七月的指考
下著雨，還不算悶熱
第一堂我去領完卷，正想再喝口茶看個報紙，教官先生就“碰！”的站起身

『出發！』言簡意賅的兩個字

我嚇得連忙放下還沒沾唇的紙杯，像個小兵似的跟著將軍的步伐向考場前進



踏出考場辦公室，外頭細雨紛飛
我連忙撐起傘，看見將軍教官沒帶傘，還小心的問：『教官要一起撐傘嗎？』


『我們中華民國軍人是不撐傘的！要也撐黑傘！』將軍一聲喝斥，我腿都軟了

對不起，今天帶紫色小花傘出門，是我的錯 






一進考場，將軍發自丹田，簡潔的吼出四字：『考生離開！』

考生們先是怔住，然後，嗯，我應該沒看錯，有點像是奪門而出的爭先恐後


不要說考生了，聽他那樣一吼，連我都想離開了好唄？




發完該發的東西
看將軍教官不動如山直挺挺的站在那兒，簡直是尊雕像
我也不敢多言，乖乖的繼續巡視考場，看有沒有不該出現的東西漏了收走


開始考試，將軍教官依照大考中心規定，宣讀注意事項
那瞬間好像回到小學朝會
會很想讓人立正的氣氛
同時也有種“逆我者，拖出去斬了！”的威嚴

考生個個在下頭噤若寒蟬，屁都不敢放一個




更厲害的是考試中

那間考場只有一張椅子，看將軍教官從頭到尾都站著，第一堂考試我也是硬撐著不坐
但第二堂考試前實在受不了

問將軍教官：『教官，請問您腳會痠嗎？這個教室只有一張椅子......』

『這點小事對中華民國軍人來說不算什麼！』將軍教官一樣發自丹田的回答，讓我差點不由自主雙腳立正、雙手緊貼褲縫的答是

『椅子給妳坐，我不用』將軍教官既然下令，我也恭敬不如從命



他真的就這樣站了兩天，我的媽呀

第二天即使換了考場，有多餘的椅子可以讓監考人員休息，他也沒坐耶
蔣委員長在天之靈一定很欣慰





每次說要監考，爹娘都會很鼓勵，原因是多賺點外快很好
JJ則是很羨慕，監考費怎麼算都比選務費多，責任也較輕
但對我來說
是段可以名正言順腦袋放空的時間，很多靈感或沈澱精華都會出現
也可以每半年觀察現在年輕小鬼們到底變成什麼樣子
算是一種update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