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的溫室

擁有一份工作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
無論遇到哪些煩人的私事
一到辦公室開始忙碌
任何心浮氣躁的原因都可以瞬間消失不見
直到下班，才稍稍想起『ㄟ？我之前在煩什麼？』

小蓮招手著要我一吐為快
其實我一直在猶豫
因為腦袋裡頭的東西實在是大逆不道

若只是把這篇文章當作發洩的管道
看看就好
其實我並沒有什麼心情來討論

又是關於結婚的事情

==== ==== ==== ====

【上周四】

之前提過，JJ的父母很高興的找了適合結婚的日子，說是在過年前
兩老甚至也決定了訂婚的日子，說是在十月

十月，開什麼玩笑
喜餅跟餐廳還沒訂，婚紗也還沒拍
下個月，我是不用上班，整天搞這些事就好了嗎？

JJ打電話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記得自己無法克制的連續對他說了三次“不可能”
像唱片跳針

JJ接收了我的震撼
試著打電話回家想再與父母溝通，看是不是能在過年後才結婚
結果卻與父母吵了起來

『我爸氣到說如果要過年後就乾脆別娶了，金子也不用回去看了』他沮喪的說

話說從頭，JJ與父母之間的溝通不是很順暢，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他常說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想走教育的路、才想以親職教育切入，也才對諮商有興趣
在某個地方有了挫折，才想獲取更多知識，幫助自己也幫助別人

但父母不是那麼容易被改變的
即使是以大師為職志的孩子，也很容易被父母勾住，而忘記該處於什麼樣的超然立場處理情況

也因此剛開始的我無法理解
明明在我看來是很單純的事，為什麼到了JJ那邊就會變得難以開口
如果對父母說話用交通工具來比喻
我向花爹花娘表達意見像是高鐵般上達天聽
JJ就像蝸牛慢慢爬，中間還有許多砂礫阻隔著

這個情況從我第一次跟著JJ回南部才見識到
JJ在說話的時候幾乎不看著父母

我在想
這對夫妻到底是對JJ做過什麼事情
讓這個溫和仁厚的孩子竟然會以這樣的態度對待自己的父母親

『他們也很可憐，年輕的時候沒有機會獲得太多的知識，以致於他們不懂得該如何好好的表達愛』JJ說

聽到這樣的話
我很心疼

我終於能懂為什麼JJ是全家所有孩子裡頭唯一一個堅持留在北部的
因為他還是想愛自己的父母
但唯有維持如此遙遠的距離，這份愛才得以繼續

傍晚與JJ通完電話，得知他與父母大吵之後
我腦中一片空白的回到小花盆，毫無食慾

為了讓他父母不排斥我，JJ其實從很久以前就處心積慮的安排

例如某些時候逼著自己更壓抑、更沒聲音一點
因為他不想讓父母隨便牽拖兒子開始不聽話都是因為認識了某個野女人的關係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為我做面子
帶什麼東西回家讓家人開心，就說是我送的
大哥大嫂缺什麼、小弟弟媳北上玩、姊姊姊夫想去哪裡逛
把大家伺候的服服貼貼，都說是我的主意
在還沒踏進他家門之前，先讓兩個小侄子習慣我的照片，以致於初次見面就能跟小朋友打得熱絡，製造出我很親民的假象

我曾問過他是否真有必要做那麼多的事

他說：『因為我父母不是很講道理，他們討厭一個人或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全看他們心情。所以我必須讓他們一開始就沒有討厭妳的理由。』

他的這些努力，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毀於一旦？

我唯一能想到的是，打電話回家

接電話的是我媽

『媽，我問妳喔，剛剛JJ說他們家看的結婚日子是過年前，妳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我說

我媽沈思了一下：『那妳跟JJ有什麼看法？』

『我想在家過年』我任性的說

『妳如果跟JJ想法一致，我們就支持你們的想法』我媽說

電話換我爸接聽，一樣的結論，我們的意見就是他們的意見

『你們年輕人覺得好就好了，家庭是你們兩個去建立，婚禮形式什麼的都不重要，做父母的就是幫你們把整個過程弄得平順一點』我爸說

『如果J家父母不打算換日子呢？』我問

『就說是我們希望你們年後才結婚，本來一開始就沒打算那麼快辦結婚』我媽說

電話結束，我逼著自己吃點東西
好不容易熬到JJ下課，他打電話來

『妳還好嗎？』他問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的吧？』我說

『就上課啊，才沒心情想那麼多』他說：『但，連假要回去嗎？』

J家來提親前，J爸J媽就有邀請我中秋連假去南部玩
我一開始以自己家族有聚會婉拒了（其實是我發懶想休息）
後來JJ說這陣子J姐跟J爸吵架，我如果願意回去，J姐也恰有機會帶著姊夫和小朋友回家露個面，至少不會太撕破臉的感覺
為了J姐，我答應跟JJ回去個一天半
也順便回應提親時J家老人提過的邀請，叫我有空去南部挑些自己喜歡的金飾，訂婚用的

但現在JJ跟父母吵架，J爸甚至撂了這麼難聽的話
回去的事情怎麼辦？

『我可以裝傻，』我說：『我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跟你回去，如果你不想跟他們講話，我還是可以在旁邊陪笑裝傻，這點事情我應該做得到。而且說不定你爸媽被你這樣一鬧，回去問了過年後的日子，到時候就更可以裝沒事了』我說

『很難說』隔著電話似乎可以感覺到JJ皺著眉頭

『老實說我覺得你爸錯估情勢，』我說：

『對我來說，結婚只是有合法的伴侶、合法的家庭，與合法的孩子而已，什麼請客的收益或親朋好友間的詔告天下，我一點也不在意，所以一開始我就很希望公證就好。之所以配合著做這些儀式，無非是讓長輩開心，但開心也要有個限度，就是不能打亂我的生活，說十月訂婚，我難道閒閒沒事在家就只要搞這些事就好了嗎？我白天要上班、晚上想休息，空閒時間想為自己做點事，結婚的儀式跟面子對我來說真的不是排在第一順位，他們這些老人家並沒有權力隨便改變我的生活。他年紀大，我尊重他，做晚輩的身段我有，但也不是什麼都可以』

『所以他拿不要結婚或者不用挑金子來威脅我，是完全搞錯籌碼。什麼事都不用做我還樂得輕鬆，反正我之前就跟你說我也不是愛穿金戴銀的人，更不想在家裡放一堆珠寶提心弔膽，挑不挑金子根本沒差，不辦婚禮就公證，事情越少我越開心』我說

雖然我說得灑脫，心裡其實是十分生氣與不安的
生氣的是，J家父母怎麼這麼獨斷，提親那天明明就表達過不想那麼快訂婚，怎麼要看日子前也不問問女方的想法，自己就擅自決定過年前？
生氣的是都這麼大的人了，竟然說出如此不成熟糟糕的話，這樣的長輩要我如何尊敬？
不安的是JJ為了結婚的事吵架，但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靠JJ與家人溝通，這樣一吵怎麼繼續通？

睡前，我的心情很複雜
突然想起以前JJ提過不請婚假的事情

『你真的不會請婚假也不想出國蜜月嗎？』睡前的電話我如此問著

『如果妳真的很在意這些事，我願意配合，但如果妳問我的想法，老實說我對什麼出國蜜月的事情沒什麼感覺，我寧願拿出國的錢來買小花盆前面大樓的工作室。至於請假，也要考慮到班上的小朋友、研究所課程以及T大的諮商排班』

聽到他說這些話，老實說我很難過
這難過不單單是不能出國或者不想請假之類的
而是一種接二連三的挫折感

『妳問錯時機了，現在我心情有點亂，先別討論這些事情好嗎？』他說

『嗯』

我結束電話，做了一個很糟的夢，卻忘記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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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五】

經過一整天的沈澱
下班後的JJ聽起來心情很好
說要來找我吃飯，問我有什麼今天之內就可以達成的小願望，他都願意成全我

而忙到快七點才下班的我，卻是累積了一天的心情
完全無法迎合他

『我想獨處』我說

『好啊，那妳就把獨處當作是我送給妳的禮物吧，那妳要很感動喔，妳有很感動嗎？』他語氣愉悅的說

『沒有』我沈沈的回答

為什麼要很感動，連獨處都是你施捨給我的嗎
整個變成刺蝟的我忍不住使出冷漠攻擊

我忘記他說什麼了
只記得自己非常不想跟他說話

我想我是氣他為什麼連自己的父母都搞不定

但我又氣這樣想的自己

沒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JJ花了多少努力想要好好愛這對夫妻
而我，又怎麼可以如此苛求他

反覆的對JJ生氣、對自己生氣、對JJ生氣、又對自己生氣
我像走入迷宮的老鼠慌亂不已
明明很希望別人拯救
卻又將對方友善伸出的手，狠狠咬上一口

我拒絕了JJ的關心
把自己丟到電視前面轉遙控器，直到凌晨一點
故意把自己搞得很疲憊
其實只是不想帶著自怨自艾的心情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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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六】

很早就向花爹花娘預告過會在連假期間跟JJ回南部一趟
依照我自己的公平原則，去別人家之前要先回自己的家，於是我要去鄉下跟自己父母吃頓午餐

JJ答應一起去，一早還幫我帶了早餐
但我們兩個像是對錯的和絃
怎麼說話怎麼不對盤

就連回到鄉下也是
在飯後我與父母閒話家常的時候
JJ臉色實在意外的臭，不知道他到底在不爽什麼

載我回到小花盆
以為他會上來坐坐，我們可以就這兩天亂七八糟的心情聊一聊

結果我下車之後他只說了一句：『這些東西妳自己拿得動嗎？』

意思是他不上來了，fine

『當然拿得動』我頭也不回的走進電梯

我以為他在生前一天的氣
心裡很難過，也覺得這男人怎麼這麼小心眼

他離開之後十分鐘，撥電話過來

『剛剛我沒跟妳上去，妳有沒有生氣？』

『當然有，但我很冷靜的裝沒事』我說

『其實......』

他說，看著我和父母聊天的情況
好忌妒（羨慕）我有對這麼好的父母，願意好好的聽子女說話

他說，他有點後悔星期四晚上向我轉述了J爸的氣話
他說他從小聽那些亂七八糟的話習慣了，對待他們的話就是不用太認真，因為他們做事跟說話完全是看心情的
但我會用邏輯和道理去分析，就會很火大，跟以前的他一樣
他說他其實對我星期四晚上的冷靜很感動
覺得我真的是很能安他的心，即使他說了什麼事情我都能穩穩的沈住氣
卻沒想到不到一天我就破功，而且把整個怒氣反噬到他身上，早知道他就不要說了

『我以前遇過好幾次這種情況，以為對方能安安靜靜只是聽我說一些心情，結果最後都讓我很傷心，我真的很後悔，寧願這些事就在自己心裡處理掉好了，說出去只會讓自己更難過而已......』JJ說

我只能不斷心疼的說抱歉

如果有了我，他還是一個有話說不得的人，那我的存在有何之用？

而其實我還是有心情的，是對他父母的怒氣，越來越盛

跟JJ那幾天會把情緒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都是拜他那對不成熟的父母所賜
我真的不可抑制的這麼認為

『他爸媽到底在搞什麼？』我不斷的問自己

但與其說是生氣，更多的其實是失望

（我也許沒辦法愛他們了）我想

整個晚上我都在電腦前寫文章
第一篇寫了一點點，覺得自己太醜陋，決定不貼
第二篇重整心情，寫了“願望”
第三篇想裝輕鬆，寫了“烏龜車禍”
第四篇明明身體已經累了，但心卻好想飛出去，寫了“2005夏季美西行”的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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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日】

JJ還是帶了早餐過來，我們安安靜靜的吃完、匆匆忙忙的出發
其實我們還沒決定要在南部待多久

『看氣氛』JJ說

『如果氣氛一片和樂，我們就隔天吃過午飯再走，如果氣氛火爆，我們一早就走』

『要怎麼分和樂還是火爆？』我問

『他們如果有再去看年後的日子就是和樂，他們堅持原見就是火爆』JJ下了結論

我點點頭
沒差，那又不是我家

回南部的高速公路上，JJ先開口說了：

『我考慮過，如果要出國蜜月的話，可能只有幾個時間合適，一是像這陣子，國小已經開學了但大學還沒，所以我的研究所和諮商支援都還不用考慮缺課或請假的事情，比較簡單。學校那邊就讓實習老師去處理，小朋友已經熟悉一年了，不會亂到哪裡去，何況我離開一陣子他們才會知道我在的時候有多好。』JJ說

我已經一整個開始感動了
這傢伙，完全沒提自己恐懼飛行的事，只考慮時間能不能配合

『第二個時段是春假，你們大學還有春假，我的研究所和T大也是，那段時間也可以安排出國。只是無論是春假或者剛開學，我大概都不會出去玩太久，一方面我想先嘗試近一點的地方，二方面剩下的假我還是會請，只是不去學校，但研究所跟T大的支援都照常。至於第三個時間就是暑假，若真拖到暑假也不用考慮婚假了，沒得請。』JJ說

『所以，如果真的要出國，第一次可以先不去美國看你那些阿姨舅舅嗎？飛機要坐好久～』JJ說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我在心裡不知道點了幾十次如搗蒜的頭，但表面上還是得裝一下

『你的想法怎麼變了？』我問

『想法當然會一直變啊，所以我說我們任何事都可以拿來討論嘛，討論之後我才會知道你有多重視哪些事，你也才知道我遲疑的原因是什麼啊』

就這樣，出國度蜜月的事情暫時算是有共識
真的很感謝JJ願意嘗試克服恐懼盡力實現我的大願望之一

而另一個大願望就不一定是我們兩個可以控制的了

我們是第一批回到家的年輕人
J姐全家和J哥全家私下聯繫著恰好晚我們十多分鐘抵達
J弟全家也隨後到齊

一家瀰漫著奇怪的尷尬氣氛

J爸因為與JJ吵架，兩人眼神互相沒什麼交集（其實本來就沒交集了）
J爸也因為與J姐吵架，J姐在家裡坐坐之後，就跑到外面透氣+聊天，之後再沒踏入家門

（好奇怪的一家人）我想

但事出必有因
如果不是我特意壓抑著某些情緒
我也很想不要跟J家父母說話好唄？

J媽在J爸耳邊說了一些話，J爸起身去房內拿東西

再出來時手上揣了一個紅紙袋

（來了！！）我心想

他喚JJ，JJ恰好（真的是恰好）起身走向門外要跟J姐說話，沒聽到J爸的聲音

也或許是J爸喚得很矜持
總之，我很識時務的先迎上去

『這個，』J爸用不是很輪轉的國語對我說，那是他們之前去給命理師批的日子

我像兌獎一樣小心的抽出紅紙，打開

還是一樣過年前

『呃......』我面帶為難神色的開始演戲：『我爸媽的意思是希望過年後再結婚......』

『這日子很難挑哪！』J媽在我旁邊幫腔：『我們看了很久，好不容易只有這個日子才不會衝到哪！』

再仔細看了紅紙
媽啊，我是不知道一般看日子是不是看雙方父母有沒有跟新人衝到而已
但我眼前的這張，除了父母還有兄弟，甚至更有子孫輩
JJ家人口眾多，要找一個都沒衝到的日子當然很難啊，但為什麼你們要把那麼多人都拉拉拉拉拉拉拉進來啊？

『訂婚的日子在十月太早了，我們家來不及準備』我換了個理由

『沒什麼好準備的啊，就吃個飯而已不是嘛？』J爸說

『你們來不及準備，我們也來不及準備啊』J媽說

赫！這對夫妻真是琴瑟和鳴阿
他們只想到自己就是了

大夥兒之前不是都說好公證完找一天回來補請+拜拜就好嗎？
你們的補請就是在門口辦桌，那還需要準備什麼？

但我們要準備什麼？
我們要訂餐廳、要拍婚紗、要訂喜餅、寄帖子
什麼事情都是我們在做，你要我下個月就訂婚，真的是出張嘴

『拍婚紗就找一天去拍而已嘛』J媽又補了一句

我已經不是那種很要求婚紗照要如何如何的人了
但即使是像我這麼隨便的人
婚紗照也不是隨口說找一天去拍就可以解決的事
拍婚紗又不是拍大頭貼

我從頭到尾都帶著嘴角抽搐的笑容
不斷、重複、緩慢的說明我們家希望過年後再結婚的想法
但我發現J爸根本不想聽

終於明白JJ跟父母溝通有多辛苦了
這對夫妻根本不把自己的孩子當大人看
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即使孩子已經快要四十，仍不允許有自己的意見

我好心寒

勉為其難的收下那張紅紙，最後還是但書了一句：『這樣的情況跟我父母的想法不同，我必須回家再向他們報告』，我說

我想即使我表態的方式再婉轉，也多多少少讓J爸不爽了

之後他竟然對我說：『不然你們也別辦什麼結婚了，兩個人直接這樣生活在一起就好了嘛』

（當我是情婦嗎？）我心裡os

『日子也不是隨便人就要看的，如果今天是娶大陸新娘，就不用看了啊！』

（這話什麼意思？）

全程我都維持一貫傻呼呼表情跟著陪笑
事後JJ說那種情況我還能繼續陪笑，他真服了我，要是他早掀桌了

我能怎麼樣？
我裝孝維是因為某人講話也裝孝維啊
我配合他嘛
他不把我的話當話我也不把他的話當話，大家公平嘛
要陪笑誰不會
講難聽點今天有隻狗對我吠我也還是可以對它笑啊

但說沒感覺是騙人的
氣憤、焦急、驚愕（驚愕於竟然有這麼不講理及任性的長輩）的心情交錯混合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表面上可能看不出來

藉故跟JJ帶著小朋友出門散步
我急著想打電話先跟父母講這件事，但手機跟著包包一起放在房間，已經出門再繞回去拿又很奇怪
不得已只好跟同行的J哥借手機
J哥拿給我的時候有股大哥的義氣風範
我惶恐的接下，隨即撥了電話

『妳有講我們家想在過年後才辦結婚嗎？有講嗎？』

我爸媽聽到對方仍然沒有換時間，完全就是比我還驚訝
問了好幾次我是不是沒有表達清楚

有，有，有
我講了五六次之多，而且重重複複就是那幾句話，就連鸚鵡大概都學得會了，他們怎麼可能還不懂？

『但他們怎麼還是把那張給妳？』我爸媽問

我怎麼知道，他們不聽我講話啊，他們一直覺得我們不會來不及啊～

『妳有沒有說是妳父母這樣要求的？』我媽問

『有啊，但他們還是不理啊』我說

『怎麼可以這樣！』聽得出來我媽很火大：『怎麼可以這麼不尊重人？你代表的就是我們家，都已經當面講了，還堅持要把那個日子給妳，那我們就不接受，要他們重看日子！』

我想我爸媽一整個沈浸在“怎麼會有人那麼不講理”的震撼中，久久不能自己

『真是這樣的話，』忘了是我爸還是我媽，在掛電話前如此叮嚀著：『如果他們說要帶妳去挑金子，妳就先不要挑』

（他們之前還氣到說婚也別結了金子也別挑了呢）我在心裡os，但這種話是絕對不能對自己爹娘說的，不然就沒完沒了了

但是先不挑金子這招真是高明
要是沒先提點，我還真不知道可以用這招來表態
本來就是嘛
女方有女方的原則，在整個過程裡面已經讓你很方便，但方便不表示我們可以任由擺佈
把關係拉遠、姿態拉高，大家重新來談判
免得到時候說什麼金子也挑了就快點辦一辦
趕鴨子上架不愁理由
我們可沒有這麼好說話

之後全部的人出去吃飯
但光看座位就覺得J家爸媽真是沒有人緣
所有人都在搶離他們最遠的位置
就像學生眼中的最佳位置總是教室的最後一排

而我，反而早黑晚黑都是要黑
繼續裝孝維陪笑的坐在J家父母旁邊

（做父母做到這種程度，你們不覺得丟臉嗎？）我真的很想問他們

食不知味的一餐

想來實在機車，為了他們這對夫妻，我已經過了好幾天雞飛狗跳的日子，他們還想要怎樣？
口口聲聲說我們方便就好、他們都會配合
結果呢？最難搞的就是你們！
看日子有那麼重要嗎？
衝到誰有那麼重要嗎？
真那麼擔心衝到誰，那全部來衝我好啦！
老娘就不信真挑到一個爛日子結婚兩個人就會三天兩頭吵架
馬的講到這裡就氣
老娘這幾天跟男人吵架還不是你們害的
搞半天你們根本不是來幫我們辦結婚，而是來亂的吧！

氣氣氣
怒火像一點靈烤肉碳一樣點起來就熄不了
但都在悶燒，有夠傷身

我們開自己的車去吃飯
回來的時候不小心繞了點路，比較晚到家
踏進門的時候覺得異常冷清
看來大家都落跑了，只剩我跟JJ還有老人家

（真的很沒有人緣哪）我再次如此想著

在別人家作客，除非是真的累了
否則我都會強迫自己坐在電視機前面陪陪老人家

說老實話他們家電視很難看
沒有cable，就數位電視而已
轉來轉去都是那幾台，更新奇的是看得到十幾年前的綜藝節目
例如很瘦的胡瓜和爆炸頭王秀峰
還看到璩美鳳呢天啊
實在讓我開了眼界

但這次的電視卻讓我看得很坐立難安

『我要表現得很憂鬱，讓你爸媽覺得我因為日期的事情很煩惱』之前我就對JJ這麼說過

『但也要對方感覺得到才有用吧？我覺得我爸媽根本不會發現』他打預防針似的先提醒我

不然能怎麼辦呢，我也只能用這麼迂迴的方式耍心機啊

JJ也一起在客廳看著很難看的電視
我很感謝他的是，只要我跟著他回家，他都會一直顧到我
不會把我丟在一邊晾著自己卻跑去做別的事
這也是我願意盡量跟他回南部的原因

『你們什麼時候回去？』J媽用台語問

『明天一早』JJ答

『怎麼這麼早？』J媽聽起來有點驚訝

『有事情』JJ回答得也很簡短

『那明天早一點......看八點多一起去銀樓挑東西，先挑著還不用買，不然放在家裡危險，之後要訂婚前我再去拿就可以了』J媽說

『不用啦』JJ一樣回答得很簡潔

後來我去準備洗澡，他也藉故離開
我們討論著這件事

『你光是拒絕達不到效果啦，應該加一句“女方家想過完年再結婚你們都不尊重了還挑什麼金子”之類的話阿，不然她哪知道～』我說

『啊對吼，我沒想到』JJ搔搔頭

『下次她再問就把球丟到我這邊來，我來講！』我躍躍欲試

一整個就是很有心機的我

其實也很快的就輪到我接球了

洗完澡的我，繼續回到客廳看難看的電視
換JJ去洗，於是客廳只有我跟兩位老人家

『妳爸媽是怎麼想的？』J爸終於開口、而且終於主動問了最重要的關鍵！

我心裡暗爽但表面不動聲色，蹙著眉看起來很煩惱的樣子：『他們就說希望過年後再結婚啊～提親那天可能大家講得太開心了，這方面的意思沒有表達得很清楚，』

其實我後來看了姊夫錄影片段，我爸其實有很明確的說“訂婚不能太快，最好是過農曆年前才辦，不然會準備不及”之類的話
但看來對方完全沒有聽進去

『但他們的意思還是希望能夠有比較充分的準備時間，我跟JJ都要上班，也沒法子太快完成一些前置的工作......』我說

『我們這裡的習俗是訂婚後四個月之內要結婚』J媽莫名其妙的跑出這一句：『所以找來找去只有那個時間可以辦、比較不會衝到』

又是衝
衝什麼有這麼重要嗎？
我也很想尊重長久流傳下來的習俗，但總可以不用這麼麻煩吧？

（煩死了，都說結婚只要公證就好為什麼連拜個拜請個客還要這麼麻煩？）我心裡其實是很不耐煩的

『你們明天什麼時候回去？』J媽換了個話題，我猜她是希望在我這邊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歐，我傍晚聽JJ說九點出發回去』我一整個裝無辜

『為什麼那麼早？』

『歐，因為那個日子跟我父母的預期不同，我必須快點回家向他們報告......』哼，我又把話題繞回來了，誰怕誰

客廳一陣靜默

覺得很奇怪
都已經那麼明確的表達，為什麼你們不願意把那個日子拿回去重新看過，非得要我帶回家再正式拒絕就是了
很怪耶，我真的不懂

『那要不要明天離開前去看個金子、先挑一下，等要用的時候我們可以直接去拿......』J媽又說

（來了！）我心想

『這......我想看金子的事情先緩一緩......』我說：『因為現在雙方對日子都還沒有共識，後續的事情我想都先緩一緩，先讓我父母了解情況，等大家的想法比較接近後再來談金子的事情比較好，我想』我說

『我是想說你們都很忙，既然下來了就先看一看，不然還要多花時間跑一趟』J媽不死心

『嗯，我想還是慢一點再進行比較好』我說

寫到這裡
我覺得J家父母實在搞錯表達關心的方向了

我不斷的說“希望日期晚一點”，他們都聽不進去
心心念念的卻是想著我們忙、沒時間挑金子所以要趁機快點挑
他們在某部份確實是為我們著想的
但這方式卻不是我們要的，真的很可惜

其實，“拒絕”對我來說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了
何況拒絕的對象是長輩
更何況是我未來的公婆（如果順利的話）
所以那些話我也說得很痛苦
試想，即使是這麼不習慣，我都還是硬逼著自己說出口，而且是帶著微笑
可見我心裡的那份堅持有多大
但即使我不斷的說，他們都聽不到
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場角力戰看起來似乎是我暫時佔了上風
但我一點都不開心

J家父母不知道有沒有想過孩子的拒絕表現在許多地方？
早早離開、不與他們共處、不進家門、不配合他們的想望......
他們有沒有反思過，自己並沒有給予孩子足夠的尊重與空間？

還記得在滿十八歲的那個生日
我爸寫了封短箋，說我從這一天開始就是一個成人，要為自己負法律上的完全行為責任，因此他希望我從今而後做事都要深思熟慮、三思而後行......之類的
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不管我死活
實際卻是讓我開始思考屬於自己的人生要怎麼走


我在想，J家父母其實是太愛、太保護孩子
卻不明白這樣的方式反而讓孩子只想逃離
那不是愛，是礙

孩子是個有獨立個體、獨立思想的“人”
應該給予適度的信任與自由
什麼都想一把抓，卻沒顧慮到自己的智慧與社會適應能力已經是不同世代
這樣的父母，我只能憐憫，而無法尊重他們
因為他們也並不尊重我

老話一句，大家互相

帶著沈重的心情回到房間，看到一通未接來電
是我媽打的

回撥回家，我媽很快的接起電話，我在想她是不是一直待在電話旁邊？

『如果他們託妳帶禮物回來給我們，妳不要收』我媽這麼說，而且口氣不大好

哇，連這一招都來，這距離也拉太遠了
我驚到

『明天你們回台北的時候，那紙不要帶回家，先去找媒人。跟媒人說我們家希望過年後再結婚，請媒人去處理，或者叫媒人跟我們連絡』我媽說

『好。媽，妳在生氣嗎？』我問

『嗯』

『不要氣到睡不著喔，我在這邊還好，不要擔心啦，我都笑笑的』我說

『好』

簡短結束了通話
是該睡覺的時間，我卻在床上翻了半個小時，還沒辦法入眠

我開始有點難過

難過的是竟然讓我爸媽不舒服

我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該退讓、順應他們的要求，在年前完婚？

但我真的不想

這樣的公婆，我不想太早接受

而且為什麼我反而得早些離開疼我、愛我、尊重我的父母？

==== ==== ==== ====

【本周一，中秋節前一天】

一早起來
感覺得到J爸J媽仍然斷續解釋為什麼日子非得要在過年前，說我跟JJ因為差六歲，所以日子已經很難找了......之類的

我發現自己已經漸漸開始不能分辨到底自私的是他們還是我了

我之前的想法很單純
因為抱定主意要當J家的媳婦，所以想在嫁入J家之前好好的與我的父母再過完一個農曆年
我是如此死心塌地認為嫁過去就是對方家的一份子、要把對方的父母當父母
我一定會努力做到
因此才會如此希望好好珍惜還沒出嫁的時光

而他們這樣做的意思
也許代表我可以不需要用這麼純正的“J家媳婦”這個帽子來要求自己吧
意思是
我原本把結婚當作一種化學變化
因為是不可逆反應，所以我格外珍惜變化前的樣子
但現在J家父母在這個化學變化裡加了點東西
從此會影響我變化後的純度了吧，我是這麼認為的

我還是想維持初衷
但這樣的想法似乎讓大家都很辛苦
我實在不知道該怪他們還是反過頭來怪自己

J爸繼續跟我說些五四三的玩笑話
事實上我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大體不脫“日子再看下去就不用結婚了嘛”之類的

無聊
真的
討厭

但我還是繼續陪著笑

準備離開前，J爸真的拿了罐茶葉過來，說要託我帶給我爸媽

（我那料事如神的娘啊！）我心想

我還是婉拒了
溫和而堅定的婉拒

J爸有點不知所措

說真的我很不忍心
而，這是誰逼我的？

帶著複雜萬分的心情離開南部
這次南下什麼任務都沒達成
拿回一張我不想要的日子
從頭到尾都在拒絕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你們為什麼要讓我變成連自己都討厭的人？

在車上我對JJ說，我們這幾天的日子都在內耗
消耗我們的時間、消耗我們的耐性、消耗我們的心情、消耗我們的思考力
而且不只我們，還有我爸媽

但始作俑者卻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甚至說不定還會覺得我這個晚輩很不知好歹
真不公平

如果體貼的人總是比較辛苦
那我以後要改當任性的人

回到台北，我們直奔JJ舅舅家

事前是有撥電話確定J舅在家啦
我們過去時，感覺上J舅也是作好心理準備，連茶都泡好了
不愧是很有經驗的媒人

J舅聽完我們的請託
二話不說拿起電話打回J家

他是說得很漂亮，說我爸媽打電話給他，而不是說我們年輕人去找他
這點對我們來說是很大的保護

第一通（是的，你沒看錯，第一通）電話講得很快
J舅講電話的聲音也很大，讓我們感覺到事情似乎進行得很順利，才稍稍鬆一口氣

掛完第一通電話不到五分鐘，第二通電話是J家打來的
這通就講得很久
J舅也壓低聲音，似乎有意不讓我們聽到

講完電話，J舅說，J家父母同意再去看別的日子，但這樣一來訂婚的日子可能也會到過年後了

J舅同時反過來有點遊說我們說，如果回家看看這個日子實在是不錯，建議我們也考慮考慮，不要回絕

事後JJ說，他有點懷疑自家父母是不是真的會再去看日子
因為感覺上J舅並沒有對我們完全轉述J家父母的話

不過媒人就是這樣吧
美其名溝通，其實是兩邊都討好

『妳覺得事情會到此為止嗎？』JJ問我

『我想不大可能』我說

這件事情已經有點龐雜到我腦袋裡的CPU無法負荷
JJ先載我回台北的家裡跟父母說說話

看到我爸媽，努力耐著性子把這幾天的事情交代一遍
也把J舅的話轉達出去
他們看來有比較放心，這樣就好了

其實我不敢跟爸媽說我一點也不相信J家父母會就這樣乖乖的因為媒人的一句話就改變想法
我甚至覺得以J爸翻臉的慣例
說不定就擺爛丟在那裡不管了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嘛

但我還是很想相信他們

這一個多星期以來一直覺得很難過的是
我抱定主意在婚後要把他們當作自己的父母來愛
即使他們日後生病或行動不便，我都想要打從心裡的關懷他們、照顧他們
但前提是他們得夠可愛才行阿！

我一直在想所謂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如果父先不慈，那子的孝是不是愚孝？
兄先不友，弟的恭是不是昧恭？

也許有人會說父母恩情大過於天、父母賜給我們生命讓我們長大成人
但我想說，賜給我生命讓我長大成人的是我的父母而不是J家父母啊
我對他們的愛沒有血緣、沒有天經地義
所以更需要後天的因素來培養
這種情況下，怎麼培養得出來？

所以我這陣子以來心情一直在打架
我覺得我不喜歡他們似乎是不應該的事
但我又真的無法喜歡他們，所以我很煩惱

我發現比起結婚的日子
我更在乎的是這對長者是不是值得我去尊敬？

我除了愛這個男人之外，也想連他的家人一起愛
但這樣一搞我真的愛不下去阿

我甚至想過最糟糕的情況
如果J家父母開始抓狂，許久都沒有消息，我可以等多久？

『一年』我對JJ說

一年之後如果他們沒動靜
我就要有自己的做法了

做長輩的就是要有長輩的氣度與成熟
如果他們自己先拋去長輩應有的態度
也別怪我再也無法以對待長輩的態度對待他們了